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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轻微脑震荡,在家躺几天,问题不大。”

白胡子西人医生看过ct片,问了几个常规问题,连维生素都不给开就挥手赶人。良医难寻,周西想和小林郁当面道谢,四下不见人,问前台要来纸笔留了一张便条。省下来的药钱慷慨买了飘香烧鹅和甜咸两种口味的油酥小麻花,她坐在公交车上将零食分四份,一份孝敬艾医生,一份送给董光明,一份回赠张梢,一份自留。

江万指着张梢的份例问,“为什么他的比较多?”

周西脸上的松快渐凝,手上像是和谁赌气,扯着系带重重一拉,语气却还是轻缓的,“姜玛德琳会偷吃。”

她没有借机提起与姜玛德琳的过节。自江万来前,两人的龃龉就已人尽皆知,周西烦她肤浅愚蠢,姜玛德琳骂她故作清高,好在这两年她们一人早出晚归、一人昼伏夜出,偶尔在窄道里碰见也是梗着脖子互不搭理,倒省了张梢每次提心吊胆,老母鸡似的跑来居中调停。

陆里弄的住客林林总总百十户,大多是做卖身的营生,地头蛇兼房东虎哥每月十五来收税,这笔钱既是人头费也用作房租。周西的身份比较特别,作为吉麻街最有前途的正经人,有掌事的大老爷撑腰,无需为五十万汲汲营营,不过租金就不可再免。

可惜母亲去世前大老爷就已萌生退意,将吉麻街卖给柏先生后,一年有三百天在南部的沙滩上过逍遥日子。没有了保护伞和特权,好在三城区的教育系统发达完善,每年都有领主和国家下拨的丰厚款项支撑公立学校运转,周西拿奖学金,放假就在董光明的小店里兼职收账。她那时天真把钱奉为头等大事,以为解决了收入来源便没有后顾之忧,只要无视环伺在周围的吃人眼神和下流口涎,凭着咬牙一股劲怎么也能把日子撑下去。

直到一个冬天下学路上,被捂着嘴拖进一条暗巷,任她怎么挣扎求救,把虎哥大老爷都搬出来也无济于事,在没有交过保护费的地盘上她就是一只待宰的羊。

周西至今还能身临其境地回忆起当时的场景——她躺在下过雪的石板路上,天破了一个大洞,憧憧人影和阴云一起漏下来,压住七寸,只剩一颗头能自由转动,允许她睁着失焦的眼睛,亲眼目睹前路坍塌的景象。

男人的手摸进裤子的那一刻,她突然发疯尖叫起来,不是能刺激兽性激昂的折颈鸣泣,而是像不懂事的孩子,直着嗓子撒泼干嚎。声音把那些人吓个措手不及,引来了正四处找她的张梢。他也只有十八岁,张牙舞爪势单力薄,见状挥着芦柴棒四肢就要往上扑,被人抬起一脚踢去墙边,脑袋撞倒了一支夹炭用的铁钳。他想都没想握在手里,囫囵爬起,见头就砸,打跑了对她心怀不轨的小混混。

没有镜子,想不到那时有多狼狈。被张梢抱进怀里时,她甚至错觉血肉化成一滩水渗进地底,而自己是他从砖缝中起出来一捧泥。张梢用力拍她的脸,叫她的名字,周西听见了,却没有力气回应。她冷到全身的骨头都变空了,轻飘飘飞在昏黄的巷子上空,看他糊了满脸眼泪鼻涕,蹲在地上,摇摇晃晃把尸体一样的自己往背上移。

肚子抽抽地疼,黏稠热液顺着腿往下流,暗褐色的血洇透裤子沾到了他手上。张梢骇得六神无主,脱下棉袄往她身上裹,以为自己晚到一步让那些下九流的杂碎得了逞,边哭边往脸上甩巴掌。

清脆响声徘徊在冷雾缭绕的石壁间,巷子尽头远远传来几声寂寥狗叫。

这便是他们轻易诉不出口的痛苦所收获到的全部回音。

周西抬手去摸他肿烫的脸,那温度令她热泪盈眶。小腹还在持续刺痛,她看向湿红一片的腿间,哭着哭着咧开嘴,露出一个讥讽的笑。

她倒在霉斑滋生的夹道里,仰望仅有手指一线宽窄的浑浊夜空,迎来了自己泥泞不堪的少女初潮。

残酷的十三岁教她认清馈赠的代价,走过兵荒马乱的十四岁。十五岁,停留在人生第一个岔道旁。

从怀思堂安置完母亲骨灰出来,七月的雨应景而下。周西掏出仅有的钱买了一把伞,徒步五公里走回了吉麻街。她头脑很好,再纷杂的琐事也能捋清顺序,可那天回程路上,思绪像乱雨,噼啪噼啪砸在伞面上,急急促促没有规律。等站在一条条细长根茎般的里弄街巷前,她才发现自己连路也看不清。

回家的路,未来的路,朦朦胧胧藏在雨幕背后,一面是沼泽,一面是荆棘。

那就什么也不选。她想,不如干脆掉头,闭着眼睛从悬崖上跳下去。

然后在她坦然走向绝境的途中,遇见了拦在前方的江万。

车喇叭声强行拽停回忆。周西看向窗外,吉麻街的车站牌像个在土堆里滚了三四圈的大头棒棒糖,蔫头巴脑歪竖在路边,提醒乘客终点已到。

江万提了满手吃食跟在她身后,顺路边走边送。走到家前,周西去敲633的门,等了约有五分钟,张梢才打着哈欠出来待客。

周西把半只烧鹅和两袋麻花塞进他怀里,指着手机上的时钟质问他,

“你昨晚又熬夜玩游戏?”

张梢被肉香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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